前不久，东方金诚国际信用评估有限公司（下称“东方金诚”）以8万元中标山西省政府债券信用评级项目，而此前该公司曾以5万元中标安徽省政府债券信用评级项目。东方金诚这两起政府债券信用评级项目中标引发市场热议。原因是对政府债券的信用评级远比对企业债复杂得多，而对工商企业进行债券信用评级初次最低收费是25万元。东方金诚以低价中标政府债券信用评级项目，不得不让人有所疑问。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成本真比对企业债券信用评级低？还是别有隐情？

　　评级不应走过场

　　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远比对企业的复杂得多，低价中标，难免让人怀疑评级沦为走过场。

　　“对工商企业进行债券信用评级初次一般是25万元，而对地方政府发行债券进行的信用评级，相对于对工商企业的债券评级要复杂得多，按常理应该高于25万元才正常。8万元、5万元的价格按正常情况有可能连评估人员的差旅费成本都不能覆盖。”北京一位不愿公开身份的信用评估业人士告诉记者。

　　按这位人士的说法，用几万元的低价对政府进行债券信用评级，除非是走过场，否则是不可能评得出来的。据记者了解，除该人士外，众多业内人士也都对此表示出质疑。

　　面对业界的疑问，东方金诚却不以为然。“东方金诚对政府的债券信用评级是认真负责的。”东方金诚表示。东方金诚作为独立第三方的评级公司，对于非营利性的地方政府，秉承“服务于公、让利于公”的原则，对地方政府的评级更多地体现为作为评级公司应承担的社会责任，这是其一。其二是东方金诚长期关注地方政府债券信用风险，并做了大量的研究，目前已完成了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地方政府信用风险研究工作。有了这些前置研究工作作为基础，会大大降低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工作的边际成本，对于具体某个政府的债券信用评级所需支付的成本相对于未涉猎此领域的公司来说就会少得多。

　　而山西省政府给出的说法则是：“山西是第一次做政府债券信用评级，不清楚工作量的大小，评级机构说需要8万元就够了，8万元的价格是否合适我们也不清楚。”

　　对于东方金诚和山西省政府给出的解释，业界却并不以为然。

　　“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收费低，是因为当前我国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只是形式上的，走走过场而已，制度还很不成熟，所以不需要花工夫做大量的调研，故成本很低。”上述不愿公开身份的评级人士指出。

　　据了解，政府信用评级在我国才刚刚开始，制度还不成熟。一些地方政府为了避免与评级公司直接接触，采取了招标公司代理招标的模式，即把信用评级委托给中介招标公司，由中介公司进行招标选取信用评级公司。山西省政府此次的债券信用评级采取的就是代为招标模式。

　　表面看，这样做法可以避免地方政府与评级机构的直接对话，但这种模式同样存在很大的弊端。“地方财政厅委托中介机构选定评级机构，中间多了一个代理环节。地方政府就可能把责任、压力转嫁到中介公司。只要有委托代理关系，就可能出现更多信息不对称和利益交换。”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王朝阳指出。

　　记者进一步了解到，中介招标公司采用的是佣金或差价盈利方式，在差价盈利模式下，为了多赚钱，自然选择价格最低的信用评级投标公司。并且这种代为招标的方式同样缺乏独立性。因为政府信用评级的费用最终还是由要求评级的政府出，如果评级的结果让被要求做信用评级的政府不满意，评级费用就很难拿到。这一点评级机构与政府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上述不愿公开身份的人士说。故评级机构自然不需要花大成本进行调研，费用多少都行。

　　那么，这样走过场的评级是否有实际意义呢？

　　如何才能体现市场指导性

　　由于目前评级机构的信用评级对政府发行债券的指导意义不大，在现行的制度下，地方政府信用级别没有价值。

　　“评级机构是真评还是假评，对政府发行债券没有影响不大，所谓的地方政府信用级别目前也不像想像中的那么重要。”上述不愿公开身份的人士告诉记者。

　　记者查阅的资料也印证了以上这位人士的说法。去年6月，广东省首例自发自还地方债利率以基本持平国债利率的“高姿态”落地；去年7月11日，山东省招标发行的5年、7年和10年期地方债共计137亿元，中标利率分别为3.75%、3.88%和3.93%，比同期国债利率低了20个基点。

　　众所周知，地方债信用应该比国债低，发行利率比国债高。但实际情况却是地方债发行利率比同期国债还低，这说明地方债信用高于同期国债。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地方债发行利率出现低于国债利率的情况其中原因是什么呢？

　　“可能是以银行为主的承销机构为维系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保证地方分行的财政存款不流失，主动低位投标，拉低了中标利率。”一位银行业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地方政府信用评级还不那么“重要”却是不争的事实。

　　按照国际上的通常做法，标普等评级机构的信用评级对地方债发行利率形成很强的指导性。但在国内，从多地地方债发行情况看，发行利率更多取决于承销银行与政府的关系，似乎与信用评级没有什么关系。信用评级机构不需要花力气认真做功课，只要评级结果让政府满意就行，价格也自然不需要那么高了。东方金诚能用8万元给山西省政府做债券信用评级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从评估时间上也可看出，地方政府债券信用评级有走过场的嫌疑。中诚信政府与公共融资评级部的一位负责人表示：“通常不同类型的客户会有不同的评级时间要求，如果是新的集团企业客户出报告需要45天，其他客户也需15天左右。需说明的是，这是监管机构对于评级、出报告的最低时间要求，评级机构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和资料搜集进度对此进行调整。” 以广东省为例，去年6月6日确定信用评级机构，6月13日评级完成，6月17日评级报告对外发布。广东省信用评级的过程仅半个月左右，比集团企业的评级时间短了许多。

　　信用评级如何才能“信得过”

　　只有打破刚性兑付，评级机构才会重视自身的信用，信用评级才能体现真正的价值。

　　“不同地方的政府债券信用评级应该有所差异，即使同处发达地区也是如此。没有差异或差异甚微，都是高信用级别，就不正常了。这也是财政部将地方政府债券划分为三等九级的原因。评级信息对于投资者决策、合理定价和利率决定都十分重要，是投资者分析债券发行人和债券信用的重要参考。”中央财经大学财经研究院院长王雍君说。

　　在我国，地方政府发行债券基本上都是中央政府在隐性担保，所以人们不会关心地方债有多大风险，也不在乎评级。认为评不评级都一样，政府承担的责任都是无限的。“要打破这种现象，最根本的是打破刚性兑付，只有这样，评级机构才会重视自身的信用，而不只是客户给钱就"卖"评级。”有社会学者如是说。

　　其实，美国等发达国家推行的政府破产制度或许可作为防止政府信用评级走过场的“他山之石”。所谓的政府破产，并不是剥夺政府的“法人资格”，使政权陷入真空，而是为了让政府真正摆脱财政危机，使公共财政收支不至于陷入某种恶性循环之中。通俗地说，就是在保障政府政权正常运行的办公设备及经费的前提下，通过破产的方式拍卖其剩余的资产用于清偿债务。

　　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政府一向被认为具有无限的信用，即使是地方政府，也最多会出现财政紧张，而绝对没有破产的可能。没有明确的破产制度往往会使财政危机不能得到充分揭示，结果就造成了一些地方政府盲目举债，而且举债信用评级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目前，在我国实行政府破产制度还不太可能，“但是，当前我国财政风险扩大的趋势不容忽视。从国际经验来看，财政风险到了一定程度后就有加速扩张的特征。”财政部财科所副所长白景明表示，特别是地方政府性债务中银行贷款的比重超过70%，今后还本付息的压力会日渐加剧。而防控财政风险必须从制度变革入手，地方政府债券自发自还，是借助市场的力量去控制地方政府债务盲目扩张，应当在试点中进一步完善相关制度，更好地发挥市场机制作用。

　　在当前的形势下，如何才能让政府信用评级对政府举债起到制约和指导作用呢？

　　“市场型债务模式的有效性，高度依赖于信用评级的公正性。公正性的前提是独立性，独立性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一个没有解决好的问题。”雍君说。对于评级机构而言，需要从法律上明确其责任和权利。评级机构所采用的评级体系和流程应公开透明，数据来源应确保相关、可靠、及时和可比，并且能够被独立核实。

　　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王朝阳更是提出了更为切中要害的办法。“要解决这一问题，需加强评级机构的独立性，脱离和地方政府直接的委托关系，可以由财政部委托有信誉的机构进行评级，防止地方政府过度公关。”王朝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