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给大家讲一个我亲身经历一段故事，我作为一个作家一直是主张民主自由、反对独裁的，但是恰恰是我当选了业委会主任以后，我被称为独裁者。为什么？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我怎么成为独裁者的，从这个故事当中可以知道今天的中国在缺乏诚信、普遍公民意识 的情况下，我们离民主自由有多远？我给你们介绍另外一个朋友，这是非常成功的美国的生意人，他是我们小区的业委会的委员，我的部下，国际性的，他是第一个被选举出来的在中国当业委会委员的美国公民。

　　我当了业委会主任不久，物业公司的经理就找我，说我们小区要建一个小灵通的基站，大家都知道这个规则，在中国只要沾工程就有回扣，因为我的理念是：我是人民选举出来的领导人，我不能为大家做主；第二我不能跟任何利益有瓜葛。所以我就把这个球踢给另外一个委员，我跟物业经理说你去找这个同志，这是一个老同志，其实我言下之意把这个球踢完之后，不干就完了。过了几天这个老同志非常激动、非常高兴、非常兴奋地跟我说：“北野，这个工程咱们一定要拿！”，我说：“为什么？”“有回扣。”我当时就急了，这哪行啊？我说：“如果我们拿了钱，我们对得起选我们这些人吗？我们反对别人贪污腐败，我们当了权以后跟人一样啊。”我说坚决不行。他说：“你看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拿了这个回扣我们自己分。”他说我的意思是说拿这个钱给全体业主，给大家办好事，我说：“即使是这样也不行”。为什么？因为只要你拿了一分钱，你就说不清楚了。我说回扣怎么给？说整个工程款的5%，我一听这里就有问题，一百万和1万的5%差别大了，我说这事坚决不行，这违反了我做人基本原则，第一我不能为大家做主，这是一个公民社会。第二如果一旦我们开了这个头，这以后就没有任何信任了，就完了，摧毁了业主对自己选出的领导人整个制度的信任，这坚决不行。

　　大家知道业委会是由七个人组成的，它的重要原则就是民主制，老同志很会利用民主，说：“这么着吧，咱们开会民主投票怎么样？”我心想好啊，对不对，我站的正了立直，我还害怕你投票吗？结果是开会。我们小区可以说是北京的一个高档小区，最小的房子面积100平米，最大的600平米，作为一个公寓都是住着从国外回来的明星、白领、高级知识分子，很多都是这样的人。我对这些人的素质，对我们同胞的精英的素质充满了信心。这些人嚷嚷这么多年的民主，我就不相信，我说投票。结果七个委员一投票，大家想想，就他一个人支持我，因为他是美国人，他认为这就是腐败，别管你以什么名义，你拿回扣就是腐败，这是不能接受的，美国人有原则。

　　其他的五个委员全投赞成票，当时给我的震动太大了，我的希望都破灭了，为什么？这就是民主的结果，我当时我就指着这些人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腐败，这是我们反对的东西吗？这不是罪恶吗？我们不是天天骂政府这样吗？”他们说什么？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都是好人，都是特别好的人，他说：“好兄弟、好朋友、好邻居，这不就是中国的现实吗？这是商业规则，都这么干！”我说：“别人杀人也不能成为你也杀人的理由啊。但是没办法，民主投票都决定了，我就面临一个选择，是我要独裁，还是要民主，我要民主，我就丧失了自己的原则，我就葬送了民主，结果我被迫选择我要独裁。什么意思？我利用我的影响力跟物业经理说这事不能办，他就不能办，这是中国另外传统的一面，你可以靠你的权威、影响力破坏一切规则，你就说了算，我就说了算了。从此以后，我在这个小区落下了独裁者的骂名。

　　而且我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你想想，人家说你算什么东西，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就是我们现实的困惑，我到北大、清华给那些学生讲民主自由，谁想在中国搞民主自由就先当三年业委会主任回来，再考虑当不当。

　　我这一刻，才理解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为什么说知识既美德。苏格拉底就是被民主派政府给杀了，民主不能直接导致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没有自己没有美德的话，我深刻的理解了这一点，而一切美德的基础是什么？诚信。它就回来了，跟我们题就扣上了。

　　诚信的基础为什么在公民社会这么重要呢？我们先来简单地回顾一下西方从古希腊到今天整个公民社会走了哪几个路径？第一美德、第二法制，只要什么东西写上贴出来了大家都遵守。结果又发生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想坏事怎么办？谁管人心啊？大部分情况下没有人监督我们心灵的，这时候基督教来了，西方的公民社会发展一步一步很清楚，基督教管人心，结果赢得了古罗马帝国一千年的统一。结果又发现了，人是聪明的动物，人要用上帝的名义干坏事更坏，到了16世纪宗教改革又来了，这个时候进行了政教分离。中国社会自古君师一体，既是人民的老师，也是人民的统治者，这是不行的。他们宗教改革政教分离之后才有现代化革命、资本主义。

　　大家看我们公民社会、公民社会的核心理念，所有的道德基础围绕着私有财产为核心，以共有财产为纽带的生活方式。这个生活方式只有十年，这是房改带来中国社会不可逆转的变化，在古老的土地上长出公民社会的小嫩芽，在今天中国的社区谈这个问题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2003年温家宝总理签署的物业管理条例，就是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制定的，我们中国公民社会的进度比我们看到的快一点。哪三权？第一，把小区的权利给业主，第二，小区的法律是谁？行政管理权给谁了？物业公司。物业公司依据合同进行管理，物业公司的经理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总理，业委会主任相当于议长。第三，执法权在政府手里都立起来的话，中国社会马上进步。核心问题是政府有法不依，执法不到位，这就是现在中国核心的问题。

　　所以我们今天再看诚信，诚信作为社会的基石有两个美德组成的，诚信第一个美德，实际上代表诚实，这个诚实主要的意思指的是真挚、公开、信任和真实。诚实的美德就讲的这个。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我们这个社会的政治操作过程、商业操作过程是公开、真实、透明的，这个社会可以避免很多问题。因为只有诚实才能得到信任，问题出在不能做到公开和透明，即使你做得对也不行。所以在我们小区，我就制定这样的制度：第一，业委会开会的时候，所有业主都可以参加；第二，业委会开会的时候都要有记录，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都要公开。

　　第二个美德就是信任，信任讲的是什么？就是一个人不说谎，我们可以知道当你不说谎、不偷窃时，你自然会赢得大家的信任，所以这个诚信，作为两个美德组合在一起对个人、社会有一个固定和严格的要求。中国历史上不缺乏良好的道德说教。美德的说和教必须是一致的，第二，美德的根基是信仰，如果没有上帝、神，人聪明的动物完全可以利用美德骗别人。我们大部分把美德当做批判别人的工具，如果你是有美德的人，你不会批评别人，这是诚信的美德。

　　我们发现我们这个社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我们这个社会，因为跟中国千百年来的历史发展有一个直接的渊源，什么？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当你的立国的基础是这个的时候，什么美好的理想都立不住。在整个西方政治哲学里面分两种，一个是肢体政治，就是拳头政治。第二叫语言政治，像美国大选似的，所谓语音政治看谁能说服大家，谁得到权力，大家用脑子投票。在今天的中国社会，我当了17个月的业委会主任后就辞职了，我干不下去，为什么？我除了没被人杀，你能想象到所有人的威胁手段我都经历过，不是来自于政府、开发商，是来自于我亲爱的邻居，在这样的道德和文化的基础之上，我们是不可能有未来，我们也不可能建设公民社会。

　　美国人说，我们不相信领导人，但我们相信我们的制度，所以我们有希望，你们中国人老相信领导人，不相信你们的制度，你们没希望。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35条明文规定，公民有游行的权利，谁用过？我用过，好使。你真的用法律的时候，你会发现法律是管用的，但是重要的是中国人千百年来被摧毁了这个信心，中国人一干这个事还没开始，肯定不行。只要转变一个观念，什么事都有可能，只要按照良心、信念、制度往前走，这就是中国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