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赛获奖作品《广场鸽接种禽流感疫苗》。两个圆圈内的鸽子被指完全相同，涉嫌合成。

　　在几年前的晋城国际摄影“金镜头”颁奖典礼上，蒋铎被授予“中国新闻摄影终身成就奖”

　　广场鸽图片造假”事件升级 将再度会诊

　　-《哈尔滨日报》老总在鉴定专家名单内

　　◎文/本报记者 马军 ◎供图/CFP

　　“说"广场鸽"证据不足激怒了我。”作为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发起人和创始人之一的《人民日报》高级记者蒋铎，3月23日宣布退出该学会。第二天，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两名会长接连对蒋铎进行挽留，并承诺将把争执双方邀请到一起，再次会诊“广场鸽”。

　　导致蒋铎退会的直接导火索是此前的“广场鸽图片造假”事件。质疑方认为，造假铁证如山；学会负责人则表示，经专家鉴定，造假证据不足。记者发现，在对该照片进行鉴定的专家名单中，照片发布方的报社老总赫然在目。

　　事件前世今生

　　图片发布方老总在鉴定专家名单内

　　-说证据不足激怒了我

　　3月25日，“退会事件”的主人公蒋铎对《青年周末》透露说，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以下简称“学会”)会长于宁等人刚跟他通完电话，已向他提出了挽留。但他认为，退出声明已经白纸黑字的在网上发表了，就不会再收回。

　　《人民日报》高级记者、学会原副会长蒋铎，3 月23 日晚宣布退出该学会，起因是一桩“广场鸽”假照片纠纷。

　　在前不久的“藏羚羊图片造假事件”后，一系列新闻假照片事件被揭露，其中包括曾获第一届“华赛”金奖的一张照片。质疑者认为，该照片存在明显的PS合成痕迹，画面中有两个飞行的鸽子一模一样，完全是简单拷贝复制出来的。此后，更多的疑点被网友曝光，更有人认为整幅照片都是合成的。

　　这张图片由《哈尔滨日报》记者张亮拍摄，名称为《广场鸽接种禽流感疫苗》，因此又被网友们简称为“广场鸽”图片。

　　其实，对这张照片的质疑，早在去年4月，就由同为《人民日报》老记者的许林等人提出。只因最近“藏羚羊事件”，再次浮出水面。众多网友如同分析华南虎照片一样，发布《公开技术报告》，细致“解剖”这张“广场鸽”，并一一贴到网上。

　　面对汹涌而来的质疑，该照片拍摄者张亮在《我的郑重声明》中坚决否认种种指责。同时，学会法人、秘书长胡颖也表示，没有充足证据能证明该图片造假。

　　 -照片发布方老总也是鉴定者

　　“虽然仅仅是一只鸽子的抵赖，却千真万确说明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已经变了，肮脏！我宣布退出这个我曾经为之花费心血的组织”。

　　蒋铎说，退出学会的想法几天前就产生了，但他一直在犹豫。3 月23 日，他终于下定决心，于晚上6时26分在许林博客上宣布退出学会。

　　就在蒋铎宣布退出的第2天，学会于宁会长的电话打到了蒋铎家中。根据于宁的解释：判定《广场鸽》照片是否PS，其实也让学会很为难，刚好赶上九寨沟有个评选，就请那里的专家评委提出意见。结果评委们看了后认为，两只鸽子很像，但并非100%一致，因此不足以下结论断定真假。

　　蒋铎对此特别质疑到：九寨沟评委都有谁？里面有没有《广场鸽》作者的领导？

　　为了解开蒋铎的这一疑问，记者调查了解到：2月23日、24日在四川九寨沟举行的摄影评比，为第16届中国新闻摄影“金镜头”评选，由人民摄影报和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共同主办。记者在本次评委名单里看到，《广场鸽》作者的领导、《哈尔滨日报》社长程颖刚的名字赫然在目。同时，程颖刚还身为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副会长。

　　就在蒋铎宣布退出后的第二天，学会于宁会长等人承诺，将在4月3日将双方人士邀请到一起，再次对“广场鸽”图片进行协商。

　　事件各方反应

　　《哈尔滨日报》称：要以法律武器维护权益

　　-许林： 《人民日报》高级记者，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学术部副主任

　　3月25日，最先揭露“广场鸽”造假的许林对《青年周末》说，自己没想到蒋铎会辞职，觉得很突然。“但我也很理解，因为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生那么大的气。这当然是一个很明确的抗议行动。”

　　许林还说：蒋铎是第一位因为抗议照片造假而正式宣布退出的学会前领导人，他的退出是学会的重大损失！而学会秘书长兼华赛组委会秘书长胡颖不积极调查“广场鸽”造假问题，反而姑息养奸，还冷嘲热讽所有质疑“广场鸽”造假的人们是“炒了好久了”。因此，蒋铎退会一事，需向胡颖问责。

　　-胡颖： 中国新闻摄影学会秘书长

　　被许林、蒋铎等人认为“庇护”造假者的胡颖，3月26日中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否认存在“包庇”一事，他说目前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图片有假，整个事情还有待进一步调查，因此也就不存在“问责”一说。他确认了曾在九寨沟由那些评委鉴定过照片。

　　据《新京报》3月21日报道，胡颖表态称：“这件事已经"炒"了好久了，需要电脑技术专家提供确凿证据，才能证明是假照片”。

　　-张亮： “广场鸽”作者，《哈尔滨日报》摄影记者

　　拨通张亮的分机，对方称自己不是张亮，并反问找张亮有什么事，他可以转告。张亮今年2月所写的《我的郑重声明》在华赛官方网挂出，称原始图片已“因节省硬盘空间”被自己删除，但“以共产党员的名义，从新闻记者的良心出发”，承诺照片没有造假。

　　 -程颖刚： 《哈尔滨日报》老总

　　程颖刚此前对媒体表示，他们会进行调查，“若无此事，哈尔滨日报集团不排除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报社和记者权益。”

　　焦点人物访谈

　　蒋铎：不干不净让我退出学会

　　-说证据不足激怒了我

　　蒋铎表示：“退出学会这个决定我考虑了好几天，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蒋铎原是学会副会长，是1983年中国新闻摄影学会的发起人和创始人之一。“华赛”由学会主办，蒋铎是首届“华赛”评委。

　　青年周末：为什么你要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还要考虑好几天？

　　蒋铎：我参与了这个学会的初创，是发起人之一，付出过很大的心血，这样一步步走过来。但碰到这件事后，感觉学会已经是非不分、乌烟瘴气，我心里很难过，就不想跟他们一块儿走了。那天我看到《新京报》的报道，学会的秘书长胡颖说证据不足，需请电脑专家来鉴定。

　　起初我对这件事还很冷静，因为我认为铁证如山，但看到胡颖说证据不足，实在是激怒了我。两个鸽子的翅膀摆在那里呢，一看就清楚了，照片本身足以说明一切。

　　青年周末：为了“广场鸽”这么一件事，你就对协会很失望？

　　蒋铎：对一只鸽子的抵赖，就千真万确的反映出这个学会变了，肮脏了。所以宣布退出。

　　青年周末：那么你究竟是对胡颖个人失望，还是对整个学会失望呢？

　　蒋铎：这个分不开。我原来估计，应该是他一个人在操纵这件事。昨天晚上我先后接到学会会长和执行会长的电话，纠正我这个看法。学会的主要领导表示还是关注这事的，不会不管，这也给我一个鼓舞。

　　-两只鸽子说明了一切

　　《哈尔滨日报》方面表示，广场鸽这张图片没有造假，和刘为强的藏羚羊图片是两码事。学会秘书长胡颖也称“华赛”组委会曾经就这张照片展开过调查，经核实没有充足证据证明造假。

　　双方争论的焦点就在这里。蒋铎、许林和网上很多网友认为，这事证据确凿，照片本身的那两只鸽子就说明了一切。

　　青年周末：其实去年许林他们就揭发了这张照片，当时你知道吗？

　　蒋铎：我知道，去年我在网上看到，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怎么这照片也有问题。但当时这事在网上没什么人说，我也没觉得这事有多重大，就暂且放那里了，没去较真。一直到今年藏羚羊之后，许林对我说，现在这鸽子的事情又翻出来了，大家议论很激烈，你到网上看一看吧。

　　我一看之后，这才重视了，发现确系百分之百的PS合成无疑，我这才以当时评委的身份道歉。我的道歉声明贴到网上之后，显然他们是看到了。我以为会跟我有沟通或者解释，但一直没有。

　　青年周末：你始终很确定造假吗？

　　蒋铎：在我的道歉之后，“华赛”组委会发表了作者张亮那份斩钉截铁的声明，我看到后有些担心，心想是不是冤枉人家了？就又仔细查看照片，把两个鸽子的翅膀一放大，发现从羽毛、阴影到条纹都一模一样。这样我心里踏实了，又发了一篇帖子，语言就比较激烈了。因为这事本来不大，但你不认账，这就变成品德问题了。

　　这样我就觉得很黯淡，这个协会难道是非不分了吗？要包庇这种造假吗？明明是铁证如山，他们就是不承认，这不是有意的吗？

　　 -新闻摄影学会承诺再次会诊“广场鸽”

　　蒋铎认为，协会方面此前一直是不敢正视，甚至试图掩盖此事。对这种“姑息养奸”的态度，蒋铎非常愤怒，。“这一造假事件得不到处理，我不想同流合污，所以退出。”

　　但就在蒋铎宣布退出之后，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蒋铎透露，根据于会长等人的最新安排，4月3日学会方面要请双方有不同意见的人，比如蒋铎和许林，还有胡颖，坐到一起开一个会，专门讨论这事。

　　青年周末：为什么学会这边不敢正视这事呢？

　　蒋铎：所以我用了两个字：肮脏。不正当嘛。你只要是公心，没有任何私利，没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在里面，就应该得出一个客观的结论。不管是谁，只要没吃你的没喝你的没拿你的，就会不偏不倚地看这件事。我之所以要退会，也是为了这个。

　　青年周末：也可能只是学会怕这事会影响华赛的公信力吧？

　　蒋铎：这个解释我不信。假照片以前“华赛”也处理过啊，怎么会影响公信力呢？总之是不干净。

　　青年周末：我能说你这次宣布退出是一种抗争吗？

　　蒋铎：应该说是失望之下的一个行动吧，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在于会长昨天跟我通电话之前，我没看到任何希望。实际上我这样做，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更多的是被逼无奈。

　　青年周末：怕的是你白退出了，不能解决实质问题。

　　蒋铎：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叫无力回天。但我现在还是抱了希望的。昨天晚上，两名会长都给我打来电话，同我进行了细致交流。

　　我对于会长说，这事是个好事，大家都关注这事，就把新闻摄影的打假，往前推进了一步。他们说我是元老，这样影响不好，希望我发一个启事，收回退出的决定。这个我做不到，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就说，将来有一天学会变得清明了，我再申请加入。

　　青年周末：但如果你们谈不拢呢？

　　蒋铎：各摆各的意见吧。不过我看是水火不容——我是铁证如山，对方却说证据不足，我还能怎么讲？但至少是有这么一个转机了。我退出这个学会，不代表我退出摄影界。也不代表我不再关注此事。我照样可以写文章，我在博客上有话语权，谁也剥夺不了。我还要继续声讨“广场鸽”一事。

　　-我不是在孤军奋战

　　有网友质疑：第一届“华赛”评委会，国内评委有8位，为什么到现在只有蒋铎一人站出来仗义直言？其他人居然一个吭气的都没有；学会的重要成员中，又有谁站出来表态了？

　　除了71岁的蒋铎，其他评委们被认为在这次事件中“集体失语”。

　　虽然这样，蒋铎并不认为自己很孤独。

　　青年周末：我听说在一些国家的新闻界，如果某个记者作假，整个行业都要鄙视和声讨，但国内似乎还没形成这种风气？

　　蒋铎：所以说肮脏。我对用了“肮脏”这两个字不后悔。你说它是干净还是肮脏呢？

　　青年周末：我感觉你很有些孤军奋战的意思？

　　蒋铎：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从昨天宣布退出到今天，我家里电话一直不断。很多网友也打过来表示支持。跟新闻造假作斗争，我没有一点孤单的感觉。如果说大家都不关心这事，只有一两个人在操弄，那就真没希望了。

　　青年周末：这种事情普遍存在吗？有人说，这是这个行当的潜规则，

　　蒋铎：这件事不是偶然的。从藏羚羊到“深圳第一爆”，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最近被揭露出来的这几张照片，大都是获奖的。一般照片登出来也就登了，很少有反应。但一旦获了奖，网上就会有反应。也就是说，没被揭露的更多，在基层是司空见惯，也可以说是行业的潜规则了。以前我们的记者习惯摆拍导演，在图片中加个足球啊，拖动一下烟花呀，大家都不当回事。

　　现在假照片出来一个打一个，很费劲，成本也很高。这也反映了我们还只是在治标。治本的办法有两个，第一是新闻摄影的教育，第二是新闻业中的制度建设。这很重要，他律还是自律？除记者外，从编辑到总编辑再到社长，都要负什么责任？

　　记者要评职称，想方设法拿一个奖，当然就对他们很有用。有人因为“华赛”这么一个奖，职务一下子都上去了，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例子，太诱人了。鸽子这事，就给那个拍摄者张亮奖了两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更彰显了制度建设的必要性。